七彩云南与美味野生菌
夏季来临的时候,天空中只要有那么一些云朵飘着,便会有润物的细雨洒落下来。这时候,云南一年一度的雨季也就开始了。
野生菌类在云南被俗称为“菌子”。作为一个山地占全省面积94%,林业用地占60%的山区云南省,雨水的造访带来的将是一个万物欣欣向荣的季节。看那随风散落的雨点,打在树叶上,“唰唰唰!”,弹出了美妙的雨中协奏曲。菌子仿佛在一夜之间,从那红土的间隙,针叶、阔叶混交林松木、栎木的根部探出脑袋,睁开眉眼,用新奇的眼光打量着这个多彩的世界。最早来报到的是一种长得有些像小馒头似的菌子,叫兔卵子菌,鸡腰子菌,或者布谷鸟馒头。每年4月后,云岭红土高原下过了几场珍贵的春雨,森林中地势平缓、山基土层较厚且潮湿的平坡上,这种菌子会不经意地从土壤之间偷偷冒出。这种菌子出得最早,落潮得最晚,至夏末秋初还能寻得其芳影。接着长出的是野生香菌,由于野生香菌生长在大深箐的朽栗木上,那里植被浓密,空气湿度大,朽木也是常年处在阴湿环境。只要贵如油的春雨过后,那些暗红色的香菌,便像新生儿一般,一小团一小团地从朽栗木树的两头冒出。接下来,铜绿菌、竹荪、牛肝菌也纷纷进入生长旺季。时节已经悄悄地进入了仲夏,云南的雷雨季节到来了。据说,菌子是雷声震出来的,只要头一天打雷下大雨,第二天清早,居住在森林附近的山里人就戴着斗笠,披着蓑衣,背上背着箩筐,上高山下箐底,搜寻各种菌子。鸡纵、青头菌、猴头菌、干巴菌、冷菇子......,雷声震来了山里林间最热闹的季节,各种各样的菌子争先恐后地从地里、从林间长了出来,真像山里人从四面八方赶集一样,冷清了半年多的山野里开始热闹了起来。菌子们忙着生长,山区人忙着采摘,小贩们忙着收购。
而居住在远方的城里人也在忙碌着,他们忙着邀约亲友品尝各种鲜美的野生菌。这时的昆明关上菌子一条街,人来车往,各色装饰的餐厅更是门庭若市热闹非凡,稍有晚到者,连个座位都找不到,各家餐厅无一例外推出的都是百菌宴火锅,正中是一只土鸡汤锅,滚滚开着,旁边罗列着润滑无比的牛肝菌、浅绿如黛的青头菌、黄如鸡油的鸡油菌、厚如虎掌的虎掌菌、颇似乖巧机灵金丝猴的猴头菌,......。品种之多,令人目不暇接。形色之异,令人叹为观止。那号称菌中之王的鸡纵,口味细腻丰腴,在鸡汤中煮过,更是强烈浓厚,让人一吃难忘。
就目前而言,世界上已查明的,并且可以食用的野生菌有2000多种,我们国家有938种,云南就有800多种,占全世界可食用野生菌的40%,占我国的85%。盛菌云南的称号并非徒有虚名。而且就分布来说,云南39.4万平方公里的红土地上基本都能寻到不同野生菌的踪影。只不过要到每年春雨开始的时候,菌子们才会在云岭连绵的丛山中展露出丰姿。
菌类们如何选择自己的形态面貌以及“贵贱”出身就得看具体的森林类型、土壤种类、光温水等自然条件了。
就像温度和水分造就了云南常年葱郁的版纳热带雨林,从而为荒漠景观占据着绝对统治地位的北回归线镶嵌上一颗闪亮的翡翠一般,温暖湿润的气候环境同样是菌子们健康且快乐成长的生命舞台。首先是水分和温度,不论是孢子萌发、菌丝生长、子实体形成都需要一定的水分和空气相对湿度,一般来说,土地含水量在60%左右时,适宜菌类生长。所以,对于野生菌来说,没有水分就等于没有生命。当然,适宜的温度在野生菌的生命历程中同样充当着类似摇篮这样的关键角色。例如,在土壤温度位于23~25℃之间时,是菌丝最适宜生长的气温,15℃以下菌丝生长十分缓慢。因而,遵守着物竞天择自然规律的野生菌才会选择云南多雨且温暖的6~9月为其生命旺盛的阶段。其次是光线,野生菌没有叶绿素,所以它与绿色植物不一样,不会进行光合作用,也不需要直射光线,但这并不等于野生菌自愿选择黑暗世界。例如草菇等一些种类在完全黑暗的条件不能形成实体。就像它的身世、至今仍存有许多人类未解的谜一样,野生菌与生俱来的神秘气质大概与它喜欢朦胧的散射光有关吧。同样因为不是绿色植物的缘故,野生菌选择生长地方的时候,首当其冲要考虑的是那里是否具备空气新鲜、氧气充足。云南属于低纬高原,接受太阳热带较多,拥有“冬无严寒,夏无酷暑”,长夏无冬短春秋的温暖气候。云南还是一个干湿分明且大多地区80%~85%的降雨量均集中在5~10月的季风气候区;整体地势南低北高,海拔悬殊6663米,地形地貌较为复杂。因此,云南具有寒带、温带、亚热带、热带气候兼有的“立体气候”,能满足野生菌对光、温、水的需求。
没有叶绿素的野生菌,由于不会进行光合作用制造养分而必须依靠其它植物提供有机质供其生长发育,因而多喜欢在针叶林、阔叶林和针阔混交林中生长,以松木、栎树的根部为寄主。为云南赢得植物王国声誉的热带雨林、季雨林、常绿阔叶林、落叶阔叶林、高山针叶林为其生存提供了广阔的空间。试看云南主要出产野生菌的玉溪、楚雄、三江并流区域等,森林类型均以常绿阔叶林、落叶阔叶林和云南松林为主。而这些森林有相当一部分至今依旧保持着原生态的面貌。千百年来,树叶长了又落,落了又长。树木生生死死,一代又一代,悄无声息地进行着生命的轮回。这使得林中土壤疏松,腐殖质层和枯枝落叶层较厚,森林中有机质含量较高,为野生菌的生长提供着源源不断的生命养分。云南盛产野生菌的地区,森林覆盖率明显较高。云南最大的野生菌生产加工基地玉溪易门,以出产牛肝菌、松茸而闻名,其森林覆盖率68%;云南最大的林区迪庆,森林覆盖率65.5%,可食用野生菌种类达136种;楚雄南华,以出产珍贵的松茸而誉名,其它还有200余种野生菌种类,它的森林覆盖率达61%;玉溪新平,多山多树,森林覆盖率54%,有被称为活化石的桫椤和第四纪冰川时遗留下的1500多种珍稀植物,同样还有品种繁多的野生菌。出产黑牛肝菌的昆明禄劝森林覆盖率为56%;还有丽江、昭通、思茅、富民等,云岭红土高原海拔2000~4500米的高山上,点缀着树的地方,大多能找到不同类型野生菌的踪迹。当然,“菇中之王”松茸、“真菌女皇”竹荪、“钻石”美称的块菌以及驰名中外的冬虫夏草不会因为有山有树有温度有降雨就会得来全不费功夫,它对植被、温度、湿度、土壤,甚至是向阳还是背坡等自然条件的不同需求决定了它们是出身豪门还是来自贫寒。就拿松茸来说,它生长于红松、落叶松和油松林地,只有在3000米以上的高山坡向阳的地方,而且只有在松树根下才能发现松茸的倩影。松茸是一种共生菌,整个生活史中其菌丝体必须与活的宿主,也就是松树根系共生并形成菌根,靠开花菌伞盖打开后的成熟孢子通过树木吸收养分进行繁殖。松茸具有浓郁的香味,能在10米的范围内闻到这种气味,在所有以生长隐秘而著称的野生菌中。100多年来,人们一直不遗余力地进行人工栽培松茸的试验,但均收效不大。野生菌对光照和温度近乎刁钻的要求和寄生或共生的习性决定了它难于走上人工培育的道路。比如,猴头菇多生长在深山密林中潮湿温和且空气流通的地方,主要寄生在栎、桦等树木的根部。每年8、9月份久雨初晴的天气里,是采摘这一只只毛茸茸的宛如金丝猴头珍贵野生菌的好日子;口感美味的鸡纵则选择与动物白蚁为伍,共济命运。雨水丰盈的6~9月,在没有受过任何污染的红壤林半山坡上,鸡纵的根通常长在白蚁窝中,白蚁吃鸡纵的孢子和菌丝,并同时分泌出一种能促进鸡纵生长的物质。这种各取所需的结果最终造成了一个皆大欢喜的局面,白蚁们不用顶风冒雨就能安度余生,鸡纵则养得肥肥壮壮,成为人类餐桌上的美食。干巴菌则与云南松、思茅松共生,其菌丝分泌营养物质供松树生长,而松树则从地下吸取养料供干巴菌生长;虎掌菌每年8~9月生长在高山悬崖的草丛深处,云南仅有丽江、楚雄等少数地区出产;还有竹荪、冬虫夏草、青头菌、一窝峰、......
人们喜爱野生菌的大多原因在于菌子们与生俱来的特点——有益于人体健康的丰富营养价值。蛋白质、氨基酸、维生素、碳水化合物、脂肪、糖类、矿物质等,正是组成人体自身的重要物质。据测定,野生菌类所含蛋白质是大白菜、白萝卜、西红柿等常见蔬菜的3~6倍。人类身体所需的8种氨基酸几乎都能在野生菌中找到。野生菌还含有多种维生素,尤其是水溶性B族维生素、维生素C、脂溶性维生素D等。野生菌提供着丰富的营养、鲜美的味道,它可荤可素,淡而不薄,浓而不腻,向来被人们视为“山珍”。据《本草纲目》所载,鸡纵具有“益味、清神、治痔”的作用;被瑞士真菌学家高尔曼称为“真菌之花”的竹荪,脆嫩爽口,香气浓郁,富含16种氨基酸,是我国有名的滋补名菜,自古就被列为“荤八珍”。“蘑菇之王”松茸,在日本素有“海里的鲱鱼籽,陆地上的松茸”的说法,具有强身、益肠胃、理气化氮、治疗糖尿病、抗癌等功效;美味牛肝则具有清热解烦、追风散寒、舒筋和血等作用,同时还是妇科良药。野生菌热量低,钠盐、饱和脂肪、胆固醇含量也较低,对于肥胖和希望保持苗条身材的人士来说,可算得上首选的美味佳肴。其次,菌子中的不饱和脂肪酸被专家誉为“美肌酸,”经常食用会使人容貌细腻丰满,皮肤光滑润泽。象所有媒体的广告宣传一样,只能到适可而止的地步见好就收,才能对欣赏者产生良好影响。
在一个环境日愈恶化,人类饮食、健康等备受威胁的现代社会,野生菌选择无污染场所纯原生态的生存方式使现代人对其的追求到了趋之若鹜的地步。而且对于一个农村人口占总数的77%,贫瘠的红土地、连绵不绝的丛山以及位于边陲的地理处境,云南实在没有可能在短期内为贫苦的人们创造一夜暴富的神话。因此,一年辛勤劳作却依然不富裕的人们把野生菌作为上苍赐予他们的发财之物。从实际情形来看,野生菌也确实实现了一些人发富的梦想。比如,以出产牛肝菌、奶浆菌而出名的昆明禄劝县金多村,村民们一年收入的40%依赖于采摘野生菌。据有关专家估计,云南野生菌的自然蕴藏量在50万吨以上,而目前仅有10多万吨变成社会化产品,流通于各种交易集市。从整体上来说,云南野生菌的市场大有可观。但这并不意味着云南山区的人们可以像当年美国人到西部淘金一样对待野生菌,完全无序化的采摘会使生态脆弱的野生菌遭遇不测。每年雨季来临后,成千上万的采摘大军踏遍山区的山山岭岭,无论是则出土的童菇,还是已无加工价值的老菌,一律在劫难逃,每个人都想从公共的菌塘中有所收获,因为与其它森林资源相比,野生菌的产权至今没有明确归属,它属于任意采摘者。所以不仅没有愿意管理,还要抢在别人前面采摘,从而增加了在菌塘周围的活动。一拨一拨的采集者接踵而至,频繁地翻动着菌塘,更有甚者因为采不到菌子一气之下挖掉了了菌塘。对于野生菌来说,菌塘周围的植被、腐殖质的厚薄、土壤结构及松软程度直接决定着菌子们能否实现通过生生不息的再生来实现涅槃的梦想。与大多森林资源来比,野生菌更加需要可持续发展。但目前野生菌无序化、私有化、菌塘可以不受任何限制随意遭受破坏的现实状况使他们未来的生计蒙上了阴影。我们不知道这样的滥采行为还要维持多久,如果相关部门没有相应的管理措施。别说长期以往,相信在短期之内,云南人引以为荣的野生菌就可能面临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