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我在汶川地震那几天
2008年“5.12”汶川特大地震发生后,我作为中国气象报驻川记者,在第一时间随四川省气象局的工作人员一起,踏上了奔赴四川汶川、理县等重灾区救灾和采访的征程。
夜宿古尔沟
我们一行13人分乘3辆车,满载气象仪器、米面、药品等物资,十万火急地向前线进发,经过600多千米的急行军,于5月16日傍晚到达了理县的古尔沟小镇。这里离理县县城只有30千米路程,但因为两小时前那边刚刚发生了大的余震,致使前方道路出现了大面积塌方。道路不通,我们只得在此宿营了。在一片较为开阔的草地上,我们搭起了两座帐蓬。通信完全中断了,大家用仅有的两部卫星电话与家里报着平安。然而刚打了没两分钟,电话便没电了。同事们都沉默着,眼睛里是深深的失望。大家都清楚:联系不到我们,远在千里之外的亲人们,此刻不知如何的焦虑和忧愁。夜深了,山谷里的风吹得人们索索发抖。气温随之急剧下降。大家都冻得无法入睡。17日凌晨3点多被冻醒后,我和同事走出帐蓬。迎面吹来的冷风令我们战栗不已。灰白的天幕下,近处的帐蓬和远处已无人居住的白色楼房映入眼帘,那种肃穆和宁静让人十分悸怕,只好爬回车内继续睡觉。迷迷糊糊中车身猛然摇晃起来,一下,又一下,地震了!我们看了看时间,是凌晨4点20分钟。过了十分钟,大地再次发生了摇晃。对地震灾区的人们来说,这样的地震无疑是雪上加霜。我们唯有在心里默默祈祷:多灾多难的灾区人们啊,愿你们平安!
上午,去理县的道路仍然不通,我们只得回到了阿坝州首府马尔康等待。
穿越生死线
5月18日一早,在得知前方道路抢通后,我们迫不及待地出发了。
从古尔沟以下,汽车的行进完全可以用惊心动魄来形容。这里的山体滑坡不再是一小段一小段的了,而是成片成片连接在一起,有的地方整座山完全垮塌了,武警战士和工人用推土机推出窄窄的一条路,仅够汽车通过。而在这样危险的地方,上面的山体还在不断往下滚落飞石,一座又一座松散的山体悬在头顶,随时都会因地震而垮塌下来。路边,不时可以看到被山石砸成麻花状的汽车躺在那里——汽车的主人们,大多都是千里迢迢前来救灾的,可还没有到达救灾前线,就被余震造成的山体滑坡夺去了生命。我们的眼睛湿润了,大家在心里默默为不幸遇难的无名英雄祈祷:通往天堂的路上,你们一路走好!
越往下走,道路越艰险。有一段长达10千米的路面,完全是山体垮塌后,依靠推土机推出来的,地面石头重叠,凹凸不平,汽车在上面行驶,稍有不慎就会颠入路边的深涧之下。两边山上不断滑落沙石,在大风的吹拂下,灰尘遮天蔽日,让人心惊胆颤。
在一个滑坡处,我们的汽车正要经过,上面突然塌方,磨盘大的石头飞奔而下,刹车已经来不及了,一车人的心顿时都提到了嗓子眼。司机猛轰油门,快速前冲。那一瞬间,我们只听到车顶和车窗“叮当”直响,轰鸣声不绝于耳,似有千万沙石打在车上。汽车冲过去后,大家有一分钟时间没有说话,每个人的脸色都显得很苍白。汽车开到安全地方,司机下来检查,发现车窗玻璃被砸了一个洞。
从古尔沟到理县30多千米的路段,我们走了近3个小时。到达理县县城,大家提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在理县气象局呆了一个多小时后,下午3点40分,我们继续上路。听说到汶川的路更加艰险,大家相互看了一眼,默默走向各自乘坐的汽车。
道路更加艰难,我们面临的危险越来越多。一路之上,山体滑坡和道路塌方随时都在发生。刚走出理县不久,我们就遇到了一次险情:在一个垭口,汽车正要经过,前面的山体突然“轰”地一声垮了下来,山石乱飞,尘埃弥漫了我们的视线。司机一个急刹,同时赶紧把汽车往回倒。回到安全地点后,过了不到十分钟,一辆推土机便赶来抢修道路。路通了,我们的汽车小心翼翼地开了过去,临走,司机按了两声喇叭,向开推土机的年轻人表示致敬,他冲我们挥了挥手,又继续投入到道路抢修中去了。一路经历险情。也许是危险见得太多,我们反而将生死置之度外,不再那么紧张和害怕了。在一些滑坡路段被阻,暂时不能过去时,大家便跳下汽车,放松一下疲劳的肌肉,拍一些惊险的照片。在经过3个多小时的艰难行军后,我们终于在晚上7时许到达了汶川县城。
汶川,我们来了
汶川,我们来了!远远看到那个处于狭谷之中的县城,我们的心一下子沉下来:为了这次的汶川抗震救灾之旅,我们一路上经历了多少生死考验啊!汶川县气象局大院里搭着临时帐蓬,住了近百名职工、家属和附近一些前来避灾的人们。把汽车里的东西搬下来后,我们拿起水正要喝,突然凳子剧烈抖动了一下,地震了!大家条件反射似的不约而同全都站了起来。回过神后,我们看了看院子里的老老少少,见他们表情平静,就像根本没感受到地震似的。我们不好意思笑了笑,又重新坐了下来。吃过饭,我约了一个同事到县城大街上去走走。在一个路口,我看到三个民工背着包,漫无目的地走着,脸上的神情疲惫而无奈。很显然他们都是外乡人,在地震尚未平息的汶川,今夜,他们将去哪里安歇?
气象局大院里,我们的帐蓬已经搭好了。19日凌晨2点左右,我结束了采访,一头钻进帐蓬睡了过去。夜里,据说又发生了几次余震,不过睡得十分香甜的我们,从始至终没有感觉到地面震动。
汶川,祝您永远平安
19日凌晨7点,睡梦中的我突然被一阵喧闹声吵醒了。努力睁开眼睛,见同事们也都迷迷糊糊地刚从地铺上爬起来,一个个睡眼惺惺地呆愣着,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刚才又发生很大的余震,掉了些砖块下来,把你们也吵醒了吧?”县气象局局长付如友匆忙走了进来。
我们一个激凌,赶紧起身走出帐蓬,见旁边一座原已震塌的楼房似乎垮塌得更厉害了,地上又多了好些石头砖块。在气象局宿营的老老少少,虽然刚才喧闹了一阵,但很快就平静了下来,有人在打扫卫生,有人在泡方便面。最前面的一座帐蓬里,业务股长何国平他们把计算机搬了出来,正忙着做天气预报。院子正中的观测场内,观测员杨友树、张素英、杨晓已经开始准备观测了。而旁边的一座帐蓬里,有些小孩睡得正香甜,他们乱蓬蓬的脑袋露在被子外面,细微的打酣声幸福地洋溢在小小的空间里。 7点40分左右,带队的领导让我和他一起,去抗震指挥部看望一位阿坝州的领导。汽车在晨曦初露的汶川县城大街上缓慢行进,住在帐蓬里的人们都陆续起床了,有人就着街边的水笼头在洗漱,冰冰凉凉的水浇到身上,人们脸上的笑容却跟着绽放开来。昨晚,汶川的自来水恢复了,虽然水质不太好,但人们已经感觉很幸福了。在一个水笼头前,我看到几个正在洗漱的女孩,其中一个女孩正往脸上抹着洗面奶,她洗得是那么的专注,那么的投入,让人情不自禁地感叹——即使是大灾大难,也难以阻挡人们对美的追求和向往。 9点多,太阳出来了,但风也跟着猛力刮了起来。县城上空,狂风像一头魔兽般“呜呜”尖叫着,扬起的尘灰把天空遮去了大半,太阳也变得昏黄起来。灰尘纷纷扬扬从天而降,很快,地上就铺上了一层灰白的颜色。我们都惊恐不安地看着天空,祈愿今天回去的路上顺利平安。
因为要到乡下建气象应急观测点,有几个同事先启程出发了。我在帐蓬里打开笔记本电脑写报道,很快就有几个八九岁的小孩围了过来。“这段时间你们都没上学吗?”我问。“是啊,学校早就停课了。”他们说。“想不想上学?”我又问。他们沉默着,半天,才有一个小孩说了句:“我们的学校都被地震震坏了。”我的心颤栗了一下,把目光移开,不敢看他们清澈而隐含忧伤的眼睛。
中午1点左右,气象局的职工家属把饭做好了。因为我们要赶路,他们让我们先吃。大概是我们昨晚送来了大米,让他们心里安定了不少,今天的饭不再是稀饭,而是很踏实的干饭。我狠狠地吃了两碗,感觉还有些兴犹未尽,不过马上就要出发了,我只好恋恋不舍地放下了饭碗。挥手,和县气象局的职工家属告别,我们重又踏上了危险的回程之旅。汽车开出汶川县城,我回头再次看了看那座在大山合围中的城镇,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动洋溢在胸中,我在心中默默祈祷——
汶川,祝愿你今后永远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