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中/我又看见了那条巨大的河流/洮儿河飞浪/醒来你已干涸
当我们逡巡的目光掠过祖国东北的版图,会看到一条清晰标示的蜿蜒的河流,那就是在东北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洮儿河。对我来说,这是一条曾经陪伴我走过许多岁月的故乡的河。但是,现在我们已经看不到她雄浑壮阔的水面,听不到她惊涛拍岸的喧响了。近日,我又一次徒步走过洮儿河中段。宽阔的河床上满是凌乱的荒草、矮树,还有一片片农田收割后残留的玉米秆的尖茬,和两岸农民搭建的一些用于居住和储存谷物的建筑物。对于这条大河,准确地说,我只能看到曾经的河岸在百米之外依稀的轮廓,脚下偶尔踢到的细沙和鹅卵石,证明着这里曾经是汤汤大水流经的地方。
洮儿河:东北草原民族的母亲河
洮儿河是东北草原上一条非常古老的河流,是东北草原民族的母亲河。她发源于大兴安岭索岳尔济山麓,流经内蒙古自治区兴安盟和吉林省西北部,洪流跌宕,蜿蜒千里,横穿月亮湖注入另一条大河嫩江。她曾经是嫩江的主干支流。远在春秋战国时期和秦代,洮儿河流域就有东胡人游牧。汉晋时代这里是鲜卑人的牧场。隋朝时契丹人牧猎于此。到了唐代,这里是室韦蒙古的辖区。辽金时代洮儿河流域为中书省泰宁路泰州。清朝时则是蒙古科尔沁部的领地。岁月流转,朝代更替,民族繁衍,大河奔流。历史曾赋予洮儿河许多称谓:隋唐时称她太鲁河,辽金时称她挞鲁河,六朝时称她托吾尔河,明代称她为塔儿河,清代称她为淘儿河。从明清两朝的称谓中我们看到了她今日称谓的影子。
辽金时代的洮儿河流域被御定为皇家园囿,成为皇族贵胄春季游玩、夏季避暑的后花园。春花烂漫的时节,洮儿河岸边扎满洁白的帐篷,洮儿河畔泡沼纵横,麋鹿嬉戏,百鸟吟唱、苍鹰低徊、牛羊成群。游牧狩猎的人们服装艳丽、骏马美人、牧歌悠扬、汲泉而饮、炊烟缭绕、奶茶飘香,洮儿河水浩浩荡荡,牛皮筏横渡两岸。辽代是洮儿河历史上的一个鼎盛时期。皇帝贵族们每年春季都来洮儿河流域巡幸游玩,或捕捉鹅雁,或垂纶钓鱼,这就是当年契丹语谓之的“春捺钵”。据《辽史》记载,每逢皇帝初春时节“春捺钵”巡幸之时,携群臣、宫妃甚众,从上京临潢府出发,约行60天,逶迤来到洮儿河流域的塔虎城,在挞鲁河(洮儿河)或鸭子河(松花江)凿冰捕鱼。当捕获第一条鱼后,即设“头鱼宴”,以示祝贺。由皇帝亲自放鹰捕获第一只天鹅时,又要举行“头鹅宴”以示庆贺。附近的各部落酋长也应邀参加,举杯畅饮,踏歌而舞,春尽而归。“春捺钵”期间,辽帝也曾在此地接见北宋、高丽等国的使者。此事在沈括的《梦溪笔谈》和《辽史》中都有详实的记载。
洮儿河的中下游一带在历史上曾扮演过北方金人水军校军场的角色。公元1129年,金军分路南下大举侵宋。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第四子完颜宗弼(金兀术)在率军南征之前,因北方金人不擅水战,曾在洮儿河和月亮泡训练水军。用洮儿河宽阔的河面模拟黄河、长江,用3年时间练就了一支水军劲旅。金兵1129年5月奔袭扬州,赵构渡江南逃;10月,金兵直趋江浙,11月,在安徽和县大破宋军,强渡长江至建康(南京),赵构逃往杭州。完颜宗弼紧追不舍,连下广德、安吉等地,经湖州攻下临安府(杭州)。赵构乘船亡命海上,金兵入海又追击了300余里。这次金兀术统帅金兵追赵构,跨越江河天险,破关隘捣坚城,搜山川,入大海,无坚不摧,无敌不克。时间之短,战线之长,地域之广,都出人意料,金人称之为“搜山检海”捉赵构。此役使完颜宗弼一战成名。不习水战的北方人能够跨江渡海征战,洮儿河实有功焉。
洮儿河:曾经浩浩荡荡
洮儿河曾经是一条浩荡汹涌的河流。据《白城地方志》记载:洮儿河中游水文记录1952—1985年年平均水位145.71米,年最高水位150.43米,年均径流量12.90亿立方米。洪水期坍岸现象时有发生。1957年洮儿河发生特大洪水,洪峰最高流量达到2330立方米/秒。那时春秋季节的洮儿河风姿绰约,像一条银色的飘带萦绕在八百里科尔沁草原上。上游两岸泉眼密布,中下游河岸苇草茫茫,河中鲤鱼、鲶鱼、鲫鱼等水产丰富。每年4月下旬,嫩紫色的苇芽开始萌发,远远看去似淡淡的紫雾缭绕。“三夏”季节,野鹅、野鸭、鹭鸶等各种水鸟栖息于野苇丛中,洮儿河就是一个百鸟的乐园。金秋十月,芦花如雪,收割正忙。到了银装素裹的冬天,冰封的洮儿河又开始了冬捕期。一年四季变幻的色彩构成了洮儿河的粗犷壮阔和美丽婀娜。渔牧于此,天籁之音就是这里的渔歌和牧歌。记忆中我童年时代的洮儿河“渊深海阔”。外祖父喜欢垂钓,春秋季节的傍晚,我常追随外祖父在沿河岸深水处置放罱钩,第二天早晨起钩时总会有不小的收获,常常钓得到两三尺长的大鱼。
洮儿河:如今空空荡荡
弹指间人是物非,人们并不愿意在这样短暂的时光里看到如本文开头所描述的那种无奈的沧桑变化。在只有短短的不到半个世纪的时间里,科尔沁草原上的一条重要的河流洮儿河就成了遗失的风景。40年前汹涌激越的清澈激流切换成了20年前的滔滔浊流,又切换成今天的空空荡荡。那些叮咚的泉水没有了,那些纵横的泡沼干涸了。
洮儿河是怎样走向消亡的?是什么原因使她迷失了灵动的身影?气候是影响径流的决定性因素,其中降水量的多寡直接左右着径流量。洮儿河奔流在十年九旱的东北西北部半干旱地区,在日益严酷的气象条件下走向了她的宿命。气候资料表明,洮儿河流域主要气象站点1955—1980年的年际降水量变化曲线显示出,由550毫米一路下滑降至430毫米。洮儿河流域近20年年平均降水量不足300毫米。2001年年平均降水量更是降至了207毫米这个有气象记录以来的最低值。蒸发量达到或超过了降水量的5倍,降水量远远小于蒸发量,入不敷出。自然降水的减少导致了干旱程度的加重,干旱导致了地表水匮乏,地表径流量减少。干旱同样引起了地下水位大幅下降,泉水量锐减。汇入洮儿河的多条支流逐渐干涸枯竭。加之自然植被破坏,水土流失,上游水库库存几近于零。这些综合因素仿佛是看不见的上帝之手不经意间抹杀了曾经平阔浩荡的洮儿河。
洮儿河:期待欢跳再次重现
我们曾经拥有,如今我们不再拥有。那条曾经汹涌澎湃的大河已成了历史,只留给我们一个苍凉的背影,成了一条我们记忆中的大河。对着空旷的河床,我只想痛哭。然而痛哭已经无用,想想日趋严重的气候变化,想想人类自己不科学的开发大自然的行为,我们人类必须重新并正确审视自己与大自然的关系了,只要我们采取适应对策,比如,科学灌溉,退耕还草,节约用水,保护自然植被等,与大自然和谐共处,说不定若干年后洮儿河又会欢跳起来了。